张志鹏郭澄清的路

治白癜风济南哪家医院好 http://pf.39.net/bdfzg/140107/4323041.html

郭澄清的路

张志鹏

注:本文完成于年。

原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山东省政协委员郭澄清离开我们已经有六个春秋了,但他生前留给我们的音容笑貌却渐渐明晰起来。我永远忘不了与他在省文化厅、省作协多年相处的日子,永远忘不了他那朴实和蔼的形象。有几件往事久久萦系在我的心头,借《春秋》杂志一席之地表达出来,以慰祭这位著名作家在天之灵。

诗人送客

在六十年代一个冬天的上午,《大众日报》副刊编辑、全国著名青年诗人阎一强,陪同着一个农民打扮的人,从编辑部大楼里走了出来。两个人肩膀紧靠着,边走边谈,说说笑笑,穿过正在做工间操的人们,走了出去,人们不约而同地看着他们。当阎一强送客回到院子里时,工间操已经做完了,许多人问他这位农民是谁,阎一强说:“他就是咱们省里著名的小说作家郭澄清同志。”一圈人“呵”了一声,郭澄清的名字谁不知呢!

它说明了什么?要知道郭澄清那时已是全国知名的青年作家,已是中共宁津县委宣传部长了,但他却保持着农民的打扮。有人会问,他是不是懒散或者是穷的连件新衣服也买不起呢?据作者了解,他当时不富,可也不是囊空如洗。我记得他有两套银灰色和蓝色的中山装。那时,他已经出版了中、短篇小说、散文、诗词几十万字,也得到了不少的稿费,可他没有用来打扮自己,除了买几包劣质香烟以供他夜战写作外,其余部分都交了党费,支援了灾区,为家乡买了机器,为烈军属五保户解决了困难。于是,看他那朴实的形象,人们不再感觉到他是穷气寒酸,而觉得他是那么两袖清风,一身正气,他的心灵正像他的名字那样,澄清而透明。

海滨月夜

一九七三年春天。青岛海滨的月夜是迷人的,半岛的红楼绿树沉浸在温柔的月光里,使它的美景更加婀娜多姿,楚楚动人。

我与郭澄清站在栈桥上,望着石桥下那轮波动的月亮,心情也不自主地动荡着。我说:“老郭,你能不能谈谈你写作的秘诀。”他沉思了一会说;“写作的秘诀就是要深入生活。”我说:“这些我也知道,为什么总是抓不住要领呢?你能不能就你如何深入生活的问题给传点经送点宝?”他才看了看我说:“我一直身兼党的行政工作,文学创作时间很少。我在学习毛主席著作时,其中集中力量打歼灭战的思想对我启发很大。我想我搞业余写作如何集中力量‘歼灭战’呢?我仔细考虑了一下,我是个县委干部,对城市生活对工业不熟悉,就决定写农村题材;我是个业余作者,时间少,没有精力搞长篇,就先写短篇;深入农村,也不泛泛地去观察,集中一定的时间专门观察体验农村的人物,而且,还集中观察体验性格泼辣的妇女人物,这样,就集中了力量,观察深入了,细致了。同时,还配合着阅读有关写农村泼辣妇女的作品,这样促使自己的观察力更加深入集中。由于集中了力量,看到了许多生动的素材,才写出了像《嘟嘟奶奶》那样较好的作品。”我听着明白了,忙说:“还有别的法宝吗?统统端出来吧,可别保守啊!”他微微一笑说:“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。在观察基础上还要展开想象、联想的翅膀,没有这一对翅膀,也是飞不起来的。”他突然愣愣地望着大海上如山的波涛层层涌来,雷鸣似的打击在岸边赤红的礁石上,甩出了几丈高的浪花,不吭声了。我拉拉他的衣襟忙问:“你怎么了?”他摇摇头对我说:“要想做一名好的文学家,才能、秘诀是需要的,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做人的风骨……”当历史把它推进“文革”的浪潮中后,他从来未弯一弯腰。作为作家,他从来没为“文化大革命”写出一个铅字的作品,真是难为他了。

年,中国青年出版社的阙道龙、张羽到郭澄清的家乡组稿,让他写一部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。不到一年,作家写出了四十万字的《武装委员》。正当在中国青年出版社排印时,“文革”开始了,停止了出版,稿子也下落不明,郭澄清被打成了黑类人物,修正主义分子;批判他的小说《社迷传》是写中间人物的,是丑化劳动人民的毒草;说他成名成家是“白专道路”,是刘邓路线的吹鼓手,被关进了“牛棚”,被抓去游街,罚跪,批斗……但他从未屈服,从未写出交代材料,用沉默抗争。

后来,他写出了《大刀记》。“四人帮”的爪牙硬说前一部《血染龙潭》是没有党的领导,写了农民的自发斗争,让删去(经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负责人严文井等一再力争,才让留下一半作为《大刀记》的开篇),硬让后半部《火烧荒原》拉成了三部。这样,就不是作者原来面目的《大刀记》了。这使郭澄清气愤不已,有苦难言。《大刀记》出版后,“四人帮”的爪牙又一再指示他要写一个反走资派的中篇,他都没有答应,以生病为理由搪塞着。后来,“四人帮”的爪牙又坐飞机来到他的家乡宁津,并警告他说:“你发表的作品,我们都读过了,还没有一篇是歌颂文化大革命,或是反走资派的。你得亮亮观点才行啊!如果写得好,组织上可考虑你得职务……”郭澄清当然听出了话中的威胁和引诱的味道,但他还是沉默地抗争着。后来,在北京名作家会议上,“四人帮”的爪牙赤裸裸地向他亮了牌,让他写丑化周恩来总理的中篇小说,把周总理写成曹操式的人物。他气愤极了,心想:我绝不能做昧着良心的事。又托病回到家乡,在《大刀记》出版一年后的一九七六年五月得了脑血栓,半身瘫痪了。创作百万字巨著、抗日题材的《大刀记》没有累倒郭澄清,是“四人帮”的文艺专制路线压得郭澄清喘不过气来。在他病倒前的一年中,这个有做人风骨的硬汉子最终没给“四人帮”及其爪牙写出一个字。但在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郭澄清是在中国文学界第一个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批判“四人帮”文章的作家。

在《大刀记》的故乡造访

郭澄清病后的一九八一年初,我与《诗刊》的著名诗人杨金亭同去看望他。

当吉普车停在《大刀记》的故乡郭皋村后,我下车一看愣了:原来作家住在这么个破村子里啊!五间没有院墙的破屋,屋里破破烂烂,只有一个土炕,一张破八仙桌子。郭澄清穿着一身黑布衣裤,刀条子脸更加黄瘦了,两只手用力攥住了我的双手,眼里涌出泪水。我问:“老郭,你还记得我吗?”他点点头说:“记得,记得。咱们是老朋友了,你好吗?省里同志们都好吗?”我连忙点点头:“同志们都好。大家都十分挂念你,特让我来看看你。”说着心中一阵难受,心想:老郭啊,老郭,你也太犟太傻了!明明省里为你安排了住房、职务,你偏偏不住也不当官,硬是回到农村老家来,而且还带着病写作。

说了一阵话后,郭澄清的爱人把我拉到房外,忍不住地抽泣起来:“张同志,你来的正好,快劝劝老郭吧,他发了疯,写疯了,不要命了!前些日子让我把他锁在屋子里写;连饭也不让我从窗户里递进去,而且生活也很困难。”我能说什么呢,只好答应着。我知道他是不会听话的。我听说过去上级调他去河北,他不去;他是山东省文化局党组成员,省作协又安排他当副主席,同时还为他安排了一处幽静舒适的住处,而他却挂了个牌子就回到这个土屋里来了。他常说:“我是写农村生活的作家,只有在农村与农民共命运,才能写出好的作品,若忘记了农民,就等于忘了我党的历史与传统,忘记了作家的责任。离开农村,就等于鱼儿离开了水。毛主席他老人家在延安的讲话,不是要咱们作家深入工农兵吗?”

就是这样,他和劳动人民打成了一片,群众拿他不当外人,心窝的话都给他往外掏。就是那时,他写了许多好作品,一个月能连续发表五六个短篇,且受到了好评。如:《黑掌柜》、《公社书记》、《嘟嘟奶奶》等,都被改成了剧本,译成外文介绍到外国去了。

中国的保尔

一九八九年春节,大医院高干病房给郭澄清拜年。

老郭偏瘫后创作出版了长篇小说《龙潭记》、《决斗》等二百万字的作品,我不能想象一个病残人是如何写作的,说实话,我是怀着沉重的心情迈进病房的。他躺在床上,整个身子几乎都不大会动弹了,听到我来了,忙让伺候他的小伙子从床上搬他下来,硬撑着坐在沙发上,我差一点认不出他来了。他尽力地硬撑着,两手哆嗦地扒开了一个香蕉送到了我面前,我接了过来,不知怎的鼻头一阵发酸,差一点掉下泪来。我知道这个硬汉子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!他不仅忍受着多种病痛的折磨,更严重的是忍受着致命的精神打击:不几年,他的老爹去世了,接着,惟一的一个能伺候他知疼知暖的老伴也过世了,这如同晴天霹雳,把他心中的殿堂全部轰垮了。如今,作家只剩下孤身一人,只好到济南他儿子这里来治疗了。可他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复杂的心情,仍然高兴地说:“志鹏,你来的正好,我这几天想你来。我有一个大的写作计划告诉你,我着手要写一篇长诗《黑妻》,还有一部二百万字的历史小说《纪晓岚演义》。提纲都列好了,已经写了一部分,你看看怎么样?”我口里答应着:“好,好!”可心里却想:老郭呀,你真的不要命了吗?

他病后,左手左腿就失去了知觉。他在家里养病,家中人口不少,可是没有一个棒劳力,只有老伴身体稍好点,还是人民教师,忙得很。老父亲已经七八十岁了,四叔还是瘸子。郭澄清生活又不能自理,工作艰苦程度是可想而知的。就是这样,他强忍着苦痛,手拧不开钢笔帽,就以嘴代手,胳膊不好使唤,就用枕头垫上,硬撑着写,常常累得满头大汗,还是咬着牙坚持写下去。他每晚睡三个多钟头,还是写呀写!有一次,感冒三十多天,他竟写出了三十万字。医生心疼地多次劝他休息,甚至命令他“停车”,他却风趣地说:“大夫,马列通知了,我的时间不多了,更要抓紧写啊!决不做个掉队的瘸卒,要不愧为是个炎黄子孙,不亏为是个马列的信徒啊!”

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保尔,这不是个中国的活生生的保尔·柯察金吗?我说不清对他是疼惜还是敬重,愣愣地看着他,嘴里含着半块香蕉不知是甜蜜还是苦涩。

郭澄清见我对他的写作巨著计划表示赞同,高兴了,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,连忙喊着那个伺候他的小青年搬来了一大堆稿纸,放在了面前,吃力地把一支胳膊撑在沙发上,哆哆嗦嗦地用力揭了一页又一页,然后,送到了我的面前。我双手接了过来,不知怎么觉得这一张张稿纸就像沉重的一块块巨石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,不由得鼻头又一酸楚。我连忙扭过头去,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和缓地说:“老郭呀,你写这么多的东西固然可喜可贺,可你的身体能负担得了吗?留住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根据你目前的身体状况,你还是写点短的东西吧,写点短诗,我给你发发,聊以自慰而已。”他听了,愣了,直勾勾地看着我,随后掏出一个日记本,把它递到我手上说:“不必担心我,小车不倒用劲推嘛!”我接过日记本,翻开头一页,上面赫然写着:“文王拘而演周易,仲尼厄而作春秋,屈子放逐乃赋离骚,左丘失明厥有国语……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作也。”我捧着日记本,放佛又更深一步走进了他心灵的深处。我知道一个被中华民族圣哲的光辉照亮的灵魂,是什么困难也休想把他击倒的!

就是这样一个郭澄清,一个中国的保尔,四十年来写了大量作品:中、长、短篇小说,诗歌、散文、评论等共约四五百万字,其中一半是在病榻上耕耘的。《龙潭记》、《决斗》、《笔》、《历史悲壮的回声》和大量中短篇,以及二百万字的历史小说《纪晓岚演义》,还出版了短篇小说集《麦苗返青》等。

一九八九年八月,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,这位中国的保尔倒下了,齐鲁大地文苑中的一颗耀眼的明星陨落了!

(本文原刊于《春秋》年第2期,后入编李宗刚教授《郭澄清研究资料》)

作者简介:

张志鹏著名诗人,《山东文学》编辑,诗歌组组长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作家协会理事。
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shunxiwb.com/nqsys/38179.html
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  
  • 下一篇文章: